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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書使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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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書使團

年思蘊距離徹底做出抉擇, 還需要一段時間:她要進行最後的取舍,也要思考自己的決定怎樣才能落實……

但有了蘇曉星的這幾句話,壓在她心底的那塊石頭, 卻在不知不覺間布滿了細密的裂紋。

她們又說了許多話——幾乎全都是年思蘊在說、在問,蘇曉星只在回答的同時說幾句必要的話。

她端過丫環遞來的,盛著枸杞烏雞湯的碗:“不吃東西可不行,做都做了……嘗一口, 就一口。”

或許是久違的精神舒暢讓年思蘊有了難得的好胃口,這碗不多的湯居然被她喝了個幹凈;而看著她把湯喝下去,蘇曉星才滿懷欣慰地笑了笑。

這一笑,倒是勾起年思蘊喝湯時想說的話來, 可她話還沒出口,就忍不住樂出了聲。

無辜的蘇曉星眨了眨眼:“怎麽了?”

“姐姐……”年思蘊許久沒有這樣心情好過了:“你知道你剛才端著湯碗的模樣像誰嗎?”

“像誰啊?”蘇曉星真不知道。

年思蘊笑著湊到她身邊:“要不是衣著打扮實在不一樣,我差點都以為是四爺又來逼著我吃東西了——”

她的聲音放輕了些:“你這一副外面男人的做派,是與十三爺一起待了多久才學來的啊……總不能是形影不離吧?”

蘇曉星裝出憨憨模樣:“啊?有嗎?我怎麽不覺得哈哈哈哈……”

但她的心裏, 還是因為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而一動:好在面對的人是思蘊, 要是換成八福晉那樣早就心存疑慮的人, 可就要出大問題了。

半天的時間幾乎是轉瞬即逝, 而在蘇曉星她們回去之後, 雍親王府上下都看得到年側福晉的變化——

後院兩位格格說起這件事的時候, 也都不無感嘆。

“那位蘇格格,可真是個有辦法的人。”

鈕祜祿氏對“蘇氏”的印象很不錯:這樣一個溫婉大方又與人為善的女人, 也難怪十三福晉她們會毫無芥蒂地接納她。

耿格格雖然也讚同這句話, 不過她卻從其他地方聽到過更多的“小道消息”:“姐姐這話沒錯,就是……我聽宋姐姐說的, 這個蘇氏如此能耐,難保不會有些什麽別的來歷。”

“行了行了。”鈕祜祿氏及時地打斷了她:“她就指望著這些閑話過日子了, 你難道要學她?”

不讓耿氏把話全說出來,是因為那傳言實在算不上好聽——天知道是哪一個讀那些雜書讀傻了,竟說起什麽“狐貍”之類的話來,簡直過分!

能憑空編造出那些風言風語的人,其人品自然是可想而知;但這些話也只能在背過人的地方嘀咕幾聲,作為當事人的蘇曉星自然一點都不知情。

不過,哪怕知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——

就像她現在正好巧不巧地在《新唐書》的列傳裏看到個熟人。

“駱賓王?他的名字好奇怪啊。”

大錘知道的人名都是按照字輩規規矩矩排好的,可想想他出生至今的全部生活範圍,倒也合理。

蘇曉星會對大錘提起駱賓王,是因為她突然想到,這位幾歲時寫的那首經典早教詩歌,她居然忘了教給大錘了:“你要聽聽他是怎麽寫的嗎?”

寫下“白毛浮綠水,紅掌撥清波”的駱賓王,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還會寫下“一抔之土未幹,六尺之孤何托”;而喊著“鵝、鵝、鵝”蹦來蹦去的大錘,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處——

他就這樣蹦蹦跳跳地跟著兄長們走開,把北院的正廳留給了蘇曉星她們。

雖然蘇曉星常來北院,但這一次卻有件讓t她沒有想到的事:“真的?修儀都說了些什麽?”

和修儀的家信一同到來的,還有她和薩克慎精心準備的各種特產;但那些毛皮藥材之類的就算擺在院子裏,也沒人願意多看兩眼——

屋裏的女人們都屏氣凝神地聽著兆佳丹若讀這封並不長的信。

“是妹妹來得晚了。”

雲福晉立刻接上話:“修儀說,她是去年八月底到的,去了不久之後那邊就開始下雪,部族上下忙著過冬,她是太忙了才沒有來得及立刻寫信。”

“沒人怪她,只要她現在一切順利就好。”蘇曉星急著往下聽:“接下來呢?”

這次是丹若姐姐接著說:“看來那小子對咱們修儀是真的不錯,好吃好用的除了長輩就是她……自然了,整個精奇裏氏也沒人敢為難她。”說到這些的時候,她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修儀回門那天的情景。

蘇曉星心裏松快了許多:“那可太好了。”大家彼此看了看,微笑就悄悄地爬到了每一個人臉上。

只是雲福晉仍覺得有些美中不足:“都快一年了,卻也沒個好消息。”

這份隔著幾千裏都要催生的誠摯母愛,讓蘇曉星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不免為修儀開脫幾句:“孩子剛到那邊,人生地不熟的,也不是不能理解嘛……”

至於她的“私心”,自然是覺得萬事都穩定下來後,再考慮這個也不遲。

正所謂“紙短情長”,這個時代的通訊條件就是如此,哪怕她們和修儀都有千言萬語要對彼此說,可落在紙上的也不過寥寥幾頁——

“但最後這句話,恐怕不是寫給我們的。”兆佳丹若想了想,還是提起這茬事來。

“妹妹,這句話和薩克慎寫給爺的信,還是你帶到前院去吧。”

蘇曉星對胤祥提起那句話的時候,表情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:“俄國人是賊心不死,還是——陰、魂、不、散。”

這種在日後都算得上“間諜活動”的舉動,實在是戳到了她最不能容忍的某些點上。

胤祥雖然也氣憤,但蘇曉星這難得一見的火冒三丈還是驚到他了:“薩克慎也寫了,這事只是他們出去打獵的時候撞到的,具體是不是這回事還說不準……”

他有些擔憂地碰了碰蘇曉星的手:“你先冷靜一下,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。”

蘇曉星長長地吸了一口氣:“……好,說吧。”

“就是和北邊有關的。”胤祥握住她越發冰涼的手,想了想還是決定長話短說:“沙俄派過來的使團幾天前剛剛進京,通商的事,還有關於準噶爾那邊的戰況,這都是要談上一段時間的。”

蘇曉星點了點頭,可說出來的話卻沒有多客氣:“所以呢,就算他們真的有滲透進東北的打算,在眼下這個當口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——你是想說這個嗎?”

理智上,她似乎都能理解;感情上,她快要原地爆炸。

胤祥自然對蘇曉星為什麽會如此生氣的緣由一無所知,只能把她這樣的反常記在心裏,再試著用其他事轉移話題:“早知道你會這麽熱心俄國人的事,咱們倒是也能去爭一爭……不至於把應對使團的這一攤子全都撂給老九。”

九阿哥與各路的洋人來往密切,已經是朝野上下人盡皆知的事了——就連京城裏不少典當行的老板都曉得,如果收到的東西實在太稀奇古怪、不明來歷,那就托九爺府裏的拜唐阿去打問一圈,基本就能問出個緣由來。

而在奪嫡之爭裏旁觀乃至參與了不少事件的蘇曉星看來,這位今日的九貝子明日的“塞思黑”實在是有點生不逢時:

就憑他這一手對外交往的技能,在同時期的歐洲說不定還真能成大事;可惜在他們所處的這片古老土地上,包括奪嫡在內的各種政治活動就從沒考慮過什麽“國際影響”——

有點可喜,但更可惜。

蘇曉星的目光轉移到傳來一絲溫度的右手處,又從牽著她但那個人的手跳躍到他的臉上。

胤祥神情裏的疑惑和擔憂都顯而易見,讓蘇曉星輕輕地吐了口氣。

或許在他看來,這只是今年以來一次不起眼的失利——自從去年的京中出了那件事後,老四他們這些人基本就是被壓著打的局面。

十四的西征大軍勢如破竹,老八的舊日部屬做了學士;而在他們這邊,剛有點向胤禛示好舉動的隆科多革職留任,都察院幾位向著他們的禦史也都被貶職……

胤禛不是沒想過把那場暴動鬧大,直到挖出一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“主使”方才罷休,可這樣的意圖最終也被更高的力量按下去了,就連在京城周邊乃至直隸各地追捕鎖拿“盜賊”的差事,也被交到了與他們完全無幹的人手中。

“去年那件事,估計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了……”

胤祥有些說不上來的遺憾,他也分不清是因為被排斥在朝堂之外的郁郁不得志,還是因為他不能替身邊這個人出一口氣。

蘇曉星畢竟是做過學術研究的,對“民變”這種事,她的看法一直都保持著屬於自己那個世界的清醒客觀:“這樣的事就算真有結果,也不會宣揚出去,能由此改變某些衙門的行事或者早年間的規矩,就已經很難得了。”

那些已經在推進中的改變,讓蘇曉星嗅到了康熙末年這一片安穩沈靜中不同尋常的氣息:“或許,很快就會迎來轉機了。”

可就算蘇曉星把這一點都猜了出來,他們對於接下來該如何反轉局面還是束手無策——他們的境遇會有哪些變化,完全取決於牢牢掌握著這一切的那只巨手。

這樣提心吊膽、惶恐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四月中旬。

許久未曾親自過來的胤禛,在四月十八日那天和胤祥見了一面。兄弟二人討論的事情也很簡單,甚至可以縮略成一句話——

“皇阿瑪到弘皙那裏轉了一圈,似乎還提起皇室傳承的事情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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